王丹红: 请用一句话描述您自己,或对自己进行一个概括;
袁亚湘: 真诚。 敢作敢为, 爱说: 天还塌得下来?
王丹红: 数学对您意味着什么?
袁亚湘: 意味着数学。 它既是我的事业, 也是我的爱好。
王丹红: 什么样的人和事对您选择从事今天的职业之路起了决定性的作用?
袁亚湘: 母亲。我母亲没有什么文化,可是她绝顶聪明,她能宏观地看问题
并能看到到问题的本质。聪明是一种天赋。在
那么偏僻的地方,她引导我学习,让我明白读书是最好、最美、
最充实的事,她在我的心中播下学习的种子。小学三年级时,母亲将我叫
跟前说:“亚湘,你现在懂的东西比我多了,妈妈帮不了你了,
以后你就要靠自己。”这句话是我永远追求知识、永不停止的动机。
王丹红: 在您的职业生涯中,谁是您最重要的导师?
袁亚湘: 冯康和 M.J.D. POWELL。我是从一个很普通的湘潭大学考取中国科学院数学
研究所冯康院士的研究生。实际上他并没有直接指导我,因为当时所里安排
我出国学习。但冯康当时问我的两个问题让我一辈子佩服他。
第一问题是:“组织上让你出国,你同意吗?”当时我的考分是
所里的第一名,导师都是希望教最好的学生的,但他站在国家学科
发展的角度来考虑,他同意让我走,这是他的胸怀。第二个问题是:
“你要出国就不要学有限元,你要学有限元就不要出国。”
这说明冯先生很自信,相信在有限元领域自己是第一,这很气派。
现在中国能这样说话的科学家为数极少(已经不多了)。
POWELL是我在英国剑桥大学的博士生导师。他治学严谨,他选择学生很挑剔,
学生很少,平均每年不到一个,但带学生非常细。
王丹红: 如果没有历史性的障碍,您最愿意成为谁的研究生?
袁亚湘: Isaac Barrow (1630-1677)。他是牛顿的老师。剑桥大学
的Lucasian教授席位是专门为他设立的,但他在39岁
时就退休了,因为他要将席位让给当时只有28岁的牛顿。
Barrow的知识面很广,既教数学,还教希腊文、拉丁文、哲学,
还要教学生怎么生活、怎么玩,跟这样的导师一定是很浪漫的。
王丹红: 您得到的印象最深刻的忠告或建议是什么?
袁亚湘: 从人生的角度讲,母亲说不管怎么样人都要活得高高兴兴,这句话一直鼓励
我乐观向上、意气风发,始终向上。
在学术上,我是学计算数学的,但最初没有把握研究的本质,总希望证明方法是
有好的,导师POWELL 对我说,不要太注重于数学漂亮、华丽的证明,计算数学最本
质的问题是注重实践,方法的好坏才是重要的。
王丹红: 您所接到的最糟糕或印象最深的审稿人的意见是什么?
袁亚湘: 最深刻的批评意见是初中的数学老师给我的, 他的原话是:“我们班某个同学
在班上数学成绩好一点就自以为了不起,尾巴就翘起来了。实际上还是很小很小的
小溪里的一条很小很小的小虾,连大江大河都
没去过,就别提大海了!”上大学后我觉得这句话很客观,知识的海洋多么辽阔,
即使我知道得很多,我也是很无知的。
王丹红: 您现在在工作中最满意的是什么?最担心的是什么?
袁亚湘: 条件很好。但整个学术界风气不正,政策的制定不利于扎扎实实地做学问,
对研究生毕业时提出发表论文的要求就是很浮躁的。科学研究不是像农民种田、
工人做工,压任务就可以做出来,科学研究靠自觉、爱好、热情,才能做出真正
有意义的成果。写文章是水到渠成的事,博士生最重要的毕业论文,经3-5年的
训练后写出的毕业论文比一篇文章重要多了,好的博士论文可以写成一本专著,
不看重毕业论文而看重文章发表,没有抓到本质,是支离破碎的。
王丹红: 您会录取什么样的学生做您的研究生?
袁亚湘: 聪明的、 有灵气的、有兴趣的。 爱学、肯学、敢学。
王丹红:
在研究生阶段您对学生的要求是什么?
袁亚湘: 不断思考。
王丹红: 您对现在的学生有什么担心?您知道学生们最担心什么?
袁亚湘: 太过于实际。研究生们担心能否出国,博士生们担心能否找到好工作。
王丹红: 您喜欢在书房或实验室放什么音乐?
袁亚湘: 古典。
王丹红: 您平时怎么放松自己?
袁亚湘: 爬山、 桥牌
王丹红: 您认为在的学科中,哪一项重大的发现或发明影响了学科的发展?
袁亚湘: 微积分。 用简单代替复杂。
王丹红: 您认为自己做过的最重要的工作是什么?
袁亚湘: 信赖域方法的研究。
王丹红: 您认为在您的学科以外,哪一门学科现在最需要资助?
袁亚湘: 天文、物理
王丹红: 英特网对您意味着什么?
袁亚湘: 必不可少. 但如果没有,天也塌不下来。
王丹红: 如果要让公众更好地了解科学,您认为他们应该了解科学的哪一种性质?
袁亚湘: 华而实。真、善、美。
王丹红: 您现在放在床头柜前的书是什么?
袁亚湘: 朱德庸的漫画《涩女郎》, 因为前些日子陪女儿一起看过根据这漫画集改编的
电视剧。平时爱看的书比较杂, 主要喜欢哲学、科普、文学等。
王丹红: 如果您现在不是科学家,您会选择什么样的职业?
袁亚湘: 不是如果,而是事实。 因为我现在真的不是科学家。 作为一个科学工作者,
如果让我重新选择职业,我还会干这一行。 如果非要我选择其它职业, 我会愿意当教师,
或者是农民。
王丹红: 如果您成为一名著名的人物,您最想得到的奢侈享受是什么?
袁亚湘: 平静的生活、乡间散步。
王丹红: 您拒绝过记者采访吗?为什么?
袁亚湘: 拒绝过很多很多次。 我觉得我们国家的媒体对科学家宣传太多,
而宣传科学本身太少。